Frederik Haber
2025年1月14日
11月1日，诺维萨德火车站的楼顶倒塌，造成15人死亡。2024年12月22日，超过10万人聚集在贝尔格莱德的斯拉维亚广场，塞尔维亚几乎所有学院都被占领。学生成为了这场抗议运动的主力。虽然火车站屋顶倒塌是抗议的导火索，但是抗议背后的原因更为深刻。那么，抗议的原因包括什么？抗议运动的前景又如何呢？
火车站事故和腐败
事发之后，贝尔格莱德的群众集会首先举行了15分钟的悼念活动，悼念灾难中的遇难者。灾难的责任被归咎于政府。检察机关被要求调查此事件。诺维萨德火车站是作为中国主导的塞尔维亚铁路基础设施现代化的一部分进行翻修的。贝尔格莱德—布达佩斯通过诺维萨德的路线也是“一带一路”计划的一部分。这个工程始于2021年，而火车站在2022年的选举期间正式启用。然而翻修工程直到2024年7月才完成，当时地方政府宣称该火车站已经翻修成“符合欧洲标准”。
塞尔维亚建设部将翻修文件归类为机密，这加深了抗议者的不信任；他们指责政府掩盖施工中的疏忽，向中国屈服，而且有绝对的腐败。
在东欧和东南欧被剥削和依附于帝国主义列强的国家中，腐败的指控既广受关注又屡见不鲜。这些国家的政府依赖于外国投资者和机构，外国势力剥削这些国家或试图使其在政治上服从。这对人民来说没有多少好处，反而有许多不利影响，因此每个政府都会把发展带来的少许好处分配给支持其统治地位的部分民众。
腐败是依赖型和被剥削国家（即半殖民地）的系统性组成元素。因此，每个反对党和每个抗议运动都会指责现政府的腐败。
自2017年起担任塞尔维亚总统的亚历山大·武契奇，是否如许多人所怀疑的那样，通过这种系统性腐败中饱私囊？他当然否认，但如果他确实从中获益，这也不足为奇。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统治着塞尔维亚，而塞尔维亚位于巴尔干地区，而且因为他是一个资产阶级政治家，他有权控制公共资金的分配。
即使在“民主”帝国主义国家也有这种事情：德国人会记得，在2020-2021年，为了给所谓国家机关购买新冠口罩提供“建议”和“调解”，政府给基督教民主/基督教社会联盟的政客支付了5000万欧元；英国人也会记得，一位保守党的主要捐赠人和议会候选人，为他和他的妻子所关联的一家企业获得了2亿英镑的个人防护设备合同的丑闻。
对于15人因疏忽死亡的愤怒完全是合理的，可是单单指责腐败是没有用的。一个只停留在反腐败诉求的运动不会实现无腐败政府的目标——无论最后是压制腐败，还是推翻现政府，取而代之的会是另一个资产阶级政府，腐败将继续存在。塞尔维亚需要的是一场能够消除像诺维萨德灾难这样的事件所产生的系统性斗争，需要的是恰当的诉求和行动。
经济形势
2008/9年的全球经济危机使塞尔维亚陷入萧条，之后的五年内没有恢复。不过自2015年以来，它的GDP开始稳步增长，唯一的例外是2020年的新冠疫情。经济年均增长率约为3.6%。这一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外国直接投资（FDI）增加，尤其是进入了工业和矿业项目。中国在外资中的占比持续增加，到2024年，中国已成为该国最大投资者。中国作为贸易伙伴的份额也在不断增长，塞尔维亚主要向中国出口铜。就投资存量而言，欧盟国家依然提供略多的投资，其中很多来自荷兰，实际上是总部设在荷兰的跨国企业的投资。
这意味着塞尔维亚引起了主要帝国主义全球玩家的注意。美国威胁对塞尔维亚实施制裁，原因是塞尔维亚与俄罗斯的经济关系持续，而俄罗斯是塞尔维亚主要的石油供应国。俄罗斯外交部也迅速警告称，贝尔格莱德抗议活动后可能会发生西方策划的“颜色革命“。2024年的7月24日，长期对塞尔维亚忽视的德国，派出了总理舒尔茨及欧盟代表团签署了一份关于欧洲最大锂矿储量的协议，锂矿位于贾达尔谷。
英澳矿业巨头力拓集团（Rio Tinto）于数年前获得了贾达尔谷的采矿权，不过，在塞尔维亚环保运动和当地民众的大规模抗议后，政府于2022年修改了计划法规，禁止采矿。然而该公司没有放弃，还在继续收购土地。在2024年7月初，塞尔维亚宪法法院暂停了2022年的法规。
在7月19日，舒尔茨与欧盟委员会副主席谢夫科维奇一同来到贝尔格莱德，和武契奇签署了相关合同。武契奇说，舒尔茨还承诺为他建设一座电池厂，提到奔驰、大众和斯泰兰蒂斯等企业对此都有兴趣。此外，韩国资本也有兴趣。顺带一提，中国也做了努力：习近平于2024年5月访问贝尔格莱德，他的目标相同，不过没有成功。
表面上看，武契奇似乎成功地将欧盟与中国相对立，并利用这种对立来为塞尔维亚谋取利益。然而实际上他已经把国家西北部一片肥沃的土地连同河流和居民生计卖给了外国利益。矿产开采和电池厂的巨额利润将流向英国、德国、意大利和韩国，最后进入股东们的口袋。
如果宪法法院应武契奇的要求推翻了2022年的规划决策，那么公众检察机关在火车站屋顶倒塌事件中介入的希望又有多少呢？在中国最近购买的塞尔维亚工厂中，中国要求暂停实行塞尔维亚的劳动法。贝尔格莱德议会匆忙暂停了相关法律，也包括工会权利。
从抗议到阶级斗争
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必须明确认识到，试图在帝国主义国家之间挑拨离间或偏袒其中一方只能取得短期成功。正如员工跳槽到另一家公司，这本身并不代表争取提高工资的斗争。
如果当前的抗议运动推翻了武契奇，这固然是积极的，不过他的任何继任者都会受到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世界秩序的同样约束。实际上，甚至有帝国主义国家可能会利用、滥用或摧毁这些民众运动。尽管我们坚决反对俄罗斯外交部和武契奇本人试图把抗议运动污蔑为外部势力的操控，但是2014年乌克兰广场运动的例子表明，大量的资金支持和一个规模虽小但意志坚定的集团——乌克兰极右翼分子和法西斯分子——可以劫持一个有合法性但是战略模糊的运动。
武契奇和塞尔维亚统治阶级长期利用民族主义为自己谋取利益。在一次电视节目中，他承诺“到今年的3月31日，塞尔维亚人民将看到过去24年来最严厉的反腐斗争“，还问道：“是谁在支持抗议？阿尔宾·库尔蒂（克罗地亚和科索沃总理）吗？他在萨格勒布（克罗地亚的首都）公开支持。那么是否所有克罗地亚政治家和媒体都参与了对抗议活动的激烈宣传？”由此，武契奇将抗议运动与“民族敌人”库尔蒂挂钩，以此来抹黑抗议。
武契奇的话也揭示了民族主义的第二个作用：把国内的注意力从帝国主义大国及其资本对塞尔维亚民众及其权利的侵犯上转移开去。塞尔维亚工会和贾达尔谷的居民都指出了中国或德国帝国主义的民族压迫行为，这是完全合理的。当地居民提出“Ne damo Jadar“（我们不放弃贾达尔）的口号。显然，库尔蒂不应为塞尔维亚博尔市的Cukaru Peki矿山的中国紫金矿业集团的恶劣工作环境负责，也不应为泽尔任镇玲珑轮胎厂的建设和贾达尔谷人口被驱离负责。
再者，当武契奇承诺“将有更多国家撤回对科索沃的承认，包括来自美丽大陆的亚非国家”时，他也不会进行反对这些帝国主义国家侵占塞尔维亚的斗争。
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不仅要警惕民族主义陷阱，还必须向群众展示另一种视野，以确保群众斗争不会陷入小资产阶级民主的死胡同。工人阶级必须挺身而出，这不是因为它特别强大或组织有序——在塞尔维亚并非如此，尽管已经比某些巴尔干国家要更强大，而是因为只有工人能够使自己摆脱国际公司和塞尔维亚资产阶级的勒索。塞尔维亚的工人能与邻国和帝国主义国家的工人联合起来，为自己的斗争争取支持。一个政治上和工会组织化的阶级可以通过罢工施加政治和经济压力，夺取政权，根据人民自己而非跨国公司的利益需求来转变经济。革命社会主义者的任务是通过宣传和向政治活动家提出倡议来阐释这一前景。
我们认为可能的诉求包括：
1）工人监督：工会成员、建筑专家、火车站员工和参与建设的工人组成的团队应当对火车站进行检查。如果建筑工人是中国移民工，中国大使馆应资助入境签证并确保参与者不受镇压。所有关于铁路建设的规划和合同都要公开，以便工人进行审查，避免同类事件再次发生；
2）对于贾达尔谷，我们建议召开一个国际环保活动家、当地居民代表以及来自其他力拓集团的矿山和欧洲汽车行业的工会代表的会议。欧洲工会联合会（ETUC）和国际工业与矿业工会组织（IndustriAll）应组织并资助这种代表会议，在会议上决定是否要继续开采，或应当怎样去开采。最后，力拓集团应在工人控制下无偿国有化；
3）呼吁相关大公司的中央工会在未来行动中介入和宣传对运动来说至关重要，学生运动与工人阶级之间的联系也将大大增强反抗政府的力量。